【900G】感知
盖文里德今天很难得地没有打趣或者找同事小麻烦的想法。或者是时间过于特殊，根本也没有进行这中乏善可陈的，毫无意义的，幼稚的举动的机会。一开始在DPD警局的工作，或许只是赌气给自己无法沟通的父母一个炫耀式证明自己能力的幌子而已。目的单纯，单纯到几乎毫无乐趣可言。他一边逃避现实，一面憎恶现实，恨不得把它撕碎在自己面前。盖文里德无视了他那些苍白而平庸的欲望，那些渴求，热忱和希望都是消耗品，现在它们几乎已经不再来到他的胸膛里，和那颗死板地跳动着的心脏一起厮混。
灌咖啡的习惯是在刚刚工作那会儿——刚刚工作那会儿，他那会儿还会冲着死相惨烈的尸体呕出眼泪和午餐，那些雪片似的文件在深夜一样惨白的灯光下胜过他二十多年来见识过的一切恐怖电影。盖文里德摸索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坐到转椅上，纸杯里的深棕色液体落在桌上，溅出两块丑陋不堪的痕迹。那会儿他的午餐甚至大都只是一个放了两天的甜甜圈，糖霜融了又凝固，周而复始，碎在因为氧化变得硬巴巴的面包圈上，糖分那唯一一点促进多巴胺分泌的正面作用也变得索然无味。他有点后悔回忆这段时间，现在已经不需要这种透支生命似的生存方式了，即使现在仍旧有什么他妈的破烂文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摔在RK900脸上。
尼古丁和咖啡因是杀死无望和压力的短暂良药，他想起RK900命令式的仿生忠告。三个月前？两个星期前，还是都有？他就是只仿生小狗，指令是吊在眼前摇摇晃晃的肉骨头。盖文里德倒在开水房的沙发上，把那张勉强能裹住自己的毯子蒙住脑袋。他警告，语气疲惫而恶劣。
“不要他妈的用你的什么组件扫描我。”
“好。”黑暗中传来回声。
他有时候希望RK900不要有这种白纸黑字的型号。盖文里德不明白今天为什么他总是不可避地想到那个笨拙又冷冰冰的铁块，可能是因为他上周帮他挡过一个枪子，也有可能是昨天他把他从酒吧里用一种几乎是扛行李似的姿势丢回那间简陋不堪的公寓房。结果今早他发现玻璃碎了一块。另一块上贴着张纸条，上面是齐齐整整的印刷体。“赔偿费用会由模控生命报销。”
他冲上来，侧身替他挨了一枪的时候，连额旁的LED灯圈都没有红过短暂的一秒钟。盖文里德并不畏惧死亡——但他竟然蠢到恐惧仿生人的破碎。那一枪打在左臂，伤口的周围呈现出仿生人皮肤层褪去的灰白色。然后RK900转身，把他挡在——塞在？推往身后，右手夺过他手里的枪，在右肩中弹的同时扣下扳机。敌人倒下，脑门中心多出一个弹孔，他跌倒在地。盖文里德在十年内从未感到过的强烈情绪在这时不择时间地冲到他的胸膛中心。他声音颤抖。他妈的，别跟我说。你不会坏掉对吗，你会留下？为什么你...
RK900打断他的语无伦次。
“里德警探，你没必要顾虑我的离开。记忆同步能保证第二天仍然会有相同型号的仿生人来接替我的存在。我的人类情感探测系统认为你在恐惧，这和你曾经对我的厌恶情绪形成对立。我一向准确完成任务，你的受伤可能会拖延进度，再来一次我仍旧会为了你选择相同的方式。我的诞生是为了解决问题，这也算其中之一。”
盖文里德躁怒不堪，他的血液里升起一股烟雾，厌恶和可悲，失望和惊惧，还有许许多多的灰色聚拢在一起。他手指上因擦伤而滴落的血迹在按压那些正汩汩流出釱液的创口，蓝色和红色混在那件黑白相间的制服上头。他沉默着，那些死去的欲望和情绪正在重新生长，他想让他活，他的RK900，他的，和其他的同型号塑料罐头全都不一样。
“Nines，听到没有，你他妈以后叫这个名字。”
他视野里那转瞬即逝的黄色灯圈在放大的瞳孔里闪着，RK900，Nines用那对毫无情感可言的灰蓝色无机质眼珠望着他，沉默。
“Got it .”
（另補一個醉酒片段。）全部白描完成注意。
RK900坐在座位上等待盖文李德。
两小时后，他把喝到断片的警探从酒吧里扛了出来，并问（质问？询问？）他为什么在工作时间溜去大喝一通。
“操你妈的塑料垃圾…让我回去，妈的，仿生人是什么？你到底又是什么？一个只会跟着那些傻逼命令走的废铁块？你就没有什么感觉吗？我不管你是上边过来管我的小保姆还是什么，反正，给我滚出去！”盖文李德挣扎着站起来，把手指往RK900的脑门上戳。
RK900沉默着，把活像在撒泼的警探按回座位。他把那些问题一个个放在程序指令的稍后位后，对面前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人类开口。
“请让我逐个回答您的问题。仿生人是一项技术，我是人类的造物。命令从我诞生始就决定了我的机体，用途及命运。我能够探测到，您现在正在被人类的感觉所折磨。或许是不解和死亡画面的过分刺激将你的行为通过酗酒转化成愤怒，你在为那些异常仿生人的肢体破碎和毁坏而不适应吗，警探？那是不必要的，他们的程序出了问题，因此再没有存在意义。”
盖文李德不再开口，他突然连暴躁的反应都不再有了，他低头推门而出，那是一种更深的失望和挫败感导致的动作。
RK900第一次感到了疑惑，系统显示他的所有回答都是最佳选择，是毫无破绽毫无错处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谈话的结局如此。
RK900站在警车红蓝不断交替的闪烁灯光前，任凭它们将他灰蓝色的目光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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